六、功利心态势成主流，学术腐败弄虚作假乃为常态。其后果，是有效扭曲教育功能，持续败坏学术道德，动摇学院超然立场，其形态，是教育界权力游戏潜规则与庞大行政势力网。

　　七、教育产业化，必致学院企业化。此为大势，无可厚非。然在教育宗旨与学院经营、人文理想与经济效益之间，必起深刻冲突，就现状看，问题丛生，后果堪虞。

　　八、或因以上诸因，遂有管理考核教育者及受教育者种种政令教条出笼，繁复严厉，不假情面，看似“对症下药”，无奈我“国情”者实乃“药”、 “症”同体，循环助长，几成“道高一尺，魔高一丈”之势。此一悖论与怪圈，亦见于艺术教育，因其规律在“药、症”之间横遭偷换，兼以强扭硬掰，前述“外语考试”看似冠冕堂皇，实则粗暴侵害人文艺术教育者，即其一端。

　　以上，仅第二点受限于本院历史，合并后理应乐观，徐图改善，而一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点，悉因社会大势使然，第八点自上而下，莫可奈何也。

　　应之，当今学院是产业，教职是饭碗，凡此种种，均与学问之道无涉，人文状况魂魄离失，伪学术当道，乃属必然，所谓“教学品质”，说句实话：应保持工美原有水准于不坠，诚属不易，想应更好，短期内既不可能，也不现实。

　　近期教改种种“药方”，如聘用制、学分制、废除画种专业、增添选修课目等等，均移自西方先进经验。然实行易，见效难，因西方体制背后深层结构——学术自主、教育私立、市场机制等—— 中国无一具备，仅片面引进“教条”，一相情愿强求，遂不免效颦画虎，两皆不似。而国中前五十年文化断层、教育滞后、行政结构尾大不掉、知识储备浅薄寡陋等历史包袱，并无本质改换，兼以前述“药、症”同体之效，诸般教条如急火猛药，过犹不及，尤添病源，以致原本针对现实政策，严重脱离现实，甚至恶化现实，连国中艺术教育本来那点可怜经验亦告涸竭见底，就我所知，自然科学教育现状同样弊端百出，其内情，诚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
　　对照国家大势，以上状况或许是转型期必须付出痛苦代价。是故，当代艺术学院承受着学院本身难以承受难局，应维系教育宗旨及文化艺术双重纯度，本院自身操守与挣扎，其效甚微，实有待于全社会转型过程，逐步改良，逐渐完善——平心而论，本院未见公然腐败混乱，可谓气象澄清。而合并后本应占尽优势，然教学局面何以迄今滞闷难开?

　　就本院现状看，校内与社会整体文化资源，两皆窘迫——我们究竟侧重“专业技艺”传授?还是更新观念、拓展视野、使学生更其博识?观今之教学，以上二者，无论是有所兼顾还是有所偏重，均不得应领——此题甚大，故长话不能短说。应之：教条与教改所期望者，悬之过高，既迫于文化大势，又昧于文化大势。此亦非工美一家为然。新世纪艺术教学大是非大方向，各校主事者均难出以鲜明阐发，宏观把握，唯竞相改善硬件，扩招创收，取其表面繁华与经济实效而已——故清华校长梅先生名言“大学之谓非大楼也，乃有大师之谓也”，而今日大学唯大楼竞起，“建设”遥遥领先于“教学”，其品质“今不如昔”、“一代不如一代”，早已是公认事态。

　　鉴于此，唯一可资点缀门面权宜之计，即抓紧“尖子”培养。然进入21世纪中国艺术学院，艺术地位却易主为宾，不伦不类：本院规矩，是" 两课"成绩差之一分也必拒绝，表格则公然以"两课"分数居首，业务为最次应。本末倒置一至于此，岂非咄咄怪事?教学则以填表与量化为指归，罔顾学术，形同儿戏，而询之周围，见怪不怪--反观人文艺术教育百年历史，感慨多端：文化得势，即乱世也人才辈出(如军阀时期之北大清华，抗战时期之西南联大，甚至院校关闭"文革"期间)，若教条横行，则盛世也学风荡然(如90 年代迄今)。昔"国学研究院"梁王陈赵诸先贤，昔创建中美浙美徐悲鸿、林风眠诸大师，若其亲临视看，谅必啼笑皆非。

　　无奈今日是急功近利时代，是推行量化不问品质时代。学分便于划一，管理是为实用，教学核算利润，学府等同企业。凡此种种虽与文化艺术皆反其道，但确乎适应人口众多素质低下等教育国情。故每须提醒自己：认清现实，体念当局苦衷——职称、换届、住房、薪资、解聘、查岗等等才是切实校务，成绩便于上报、关系必须平衡、学生不能出事、教育不能出格，方为办学底线。至于培养人才之谓，纯属叶公好龙，殊不可当真是也。

　　此所以当今艺术学院不再激扬文化，带动风潮——后“文革” 之初，诚工美黄金时段，人才遍于全国，影响延十数年之久。90年代以来，中国有活力艺术均在体制之外，偶出人才，其模式也必墙内开花，墙外结果：校园教条捆绑，岂可与校外生机社会大势相较量。文化规律者，柔弱而刚强，教条可使艺术憔悴，而形势可使教条黯然--奈何形者势者，今不在学院矣。

　　学院气氛——教学品质与学院气氛互为因果，以上诸因，必致艺术气氛欲振乏力。仍以本院为例，尚可从理工与艺术，行政与教学，学院与学生三组关系扼应议论之：

　　一、“艺术教学”与“理工模式”深刻冲突，全国同业恐怕以本院为最尖锐，其状甚多，兹不一一。昔有“秀才遇见兵，有理说不清”之叹，今则文科“秀才”面对理科“秀才”，学术地位久居其下，“理屈”而“辞卑”，彼一“内行”支配此一“内行”，其状，犹较“外行领导内行”更其乖谬荒诞，诚 “教育国`情”一大奇观也。然前有清华“国f学f研究院”卓然独立，足可缅怀，今有清华园体育教学另类政策，足资借鉴——今日体育健儿体能与政`治价值，远远高于艺术家心灵与精神价值——然据我所知，清华园领ff导始终理解并呼唤艺术教学特殊性规律性，关键看本院决策。本院与清华固然是上下级行政关系，然理工与艺术是领导被领导关系还是平行文化关系?此二者不清不明，何“气氛”之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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